部队大院里的“大爱”童年

史雷是一位有史学意识的作家，总是在广泛阅读之后选取表现某个特定的时代，并确认这个时代的题材书写还远未展开，而后深扎下去。《绿色山峦》是发生在部队大院里的属于60后、70后的当代成长故事。部队大院，这是一个在儿童小说中未被精笔描摹过的环境。红砖礼堂、军人服务社、学校、邮局、储蓄所一应俱全，进进出出全是身着绿色军装的军人。大院独立循环，相对封闭，自成一个小社会。

史雷，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，2019年2月

部队大院构成了一个颇具典型性的环境，军人的气质干练、果敢、仗义、正直、好胜、无畏，构成了部队大院孩子颇具共性的性格特点，对少年的成长产生深刻影响。杨树等孩子小小年纪，脑子里都是战争片中英雄的样子，见到站岗的士兵，会完全按着部队的路子敬礼、喊报告；恶作剧未得逞被抓，杨树效仿着英雄人物的样子，坚决“不出卖”伙伴。“骑马干仗”的男孩子们，即使摔得人仰马翻，也不会哭哭啼啼，而是拍拍土，迅速站起来。他们乐于挑战，如杨树独自挑战钻防空洞；新楼、旧楼的“头领”比拼跳水。部队大院的孩子也最看重这股子英雄气，他们心怀开阔，新楼旧楼尽释前嫌；他们处事果决，“绳墨陈处机”被洪水冲下来时，立即上报，清晰准确，思考缜密。

这部作品，与史雷前面创作的两部《将军胡同》《正阳门下》不同，前两部是以史料为背景支撑，属于我们的集体性的“家国记忆”，以大的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为背景展开个体的人生还原。而这一部，是源自属于史雷的个人记忆。有着特别深刻的生活体验，构成大量不可置换的细节。文中多次写到杨树落泪，更加让我确信这是一个史雷的影子。

这部作品源于“川西”深植于史雷脑海中的两部分记忆——部队大院和古桥镇，所以有多个兴奋点。史雷对四川古镇中的独特景观做了精笔描写，鸡公车、背篓里装着孩子的妇女、茶楼里的竹琴、字库塔、举着火把行进在黑暗中的老乡们，唤起了少年杨树对原始、古朴之美的感知，舒缓的情节可以承载更浓郁的文化韵味。这大约与史雷本身对历史、文化因素特别感兴趣有关。

尾声处，看似散淡的故事有了一个紧密而有力的收束，目视伟岸的绿色山峦，杨树激动了。从北京来到部队大院生活的孩子，深切体验了军人默默的、无私的奉献。他领悟到这绿色山峦，就是人民安居乐业的伟岸屏障。

这些部队大院的孩子是与众不同的，从小跟着父母四海为家，至亲离别成为常态，作品中的“我”一直远离父母，由姥姥姥爷抚养；11岁时才被爸爸的战友从北京带到四川大山深处的部队大院。小说结尾处，部队又迁回北京，我与妈妈先回，与爸爸再次分离。而且这种离别，还不单单是孩子与父母，其实常常起始于恋爱。作品中的女军人墨兰与帅气的张平还没有挑破朦胧的情愫，就进入了两地相思。这所有的分离没有犹豫，也不需选择，因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。作品表现了军人在和平年代的牺牲——牺牲个体利益，甚至生命。部队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四川穿山修路，隧道外常常可见牺牲的战士墓碑，作品中“小成都”的哥哥也是在防空工程中牺牲的，退役军犬勋章最后是在洪水中参与部队实施救援中救人而死。

史雷的心底有着大院赋予他的军队情结，所以在他的作品中，军人、军犬、军鸽，就是一座座绿色山峦，为百姓、为人民遮风挡雨，战时保家卫国，和平时建设家园，进京、离京、扎根边穷地区，都毫无怨言，身先士卒，无私奉献，无惧牺牲。就像杨树要陪战士站岗，战士所说：“我们站岗，就是为了让你们不站岗。”而且是前仆后继的，“毕司令”的三个哥哥都当了兵，小成都的哥哥在小成都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，小成都长大后仍然选择了当兵入伍。部队大院的孩子们、年轻的军人、孩子们的军人父母，这些典型人物共同诠释了部队中流行的这句话：“献了青春献终身，献了终身献子孙。”这是一个心怀大爱值得尊敬的群体，史雷以儿童文学的视角展开书写，很有意义。

史雷的儿童小说创作自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一路写到当代，题材不同但气质如一。他的作品如同三昧真火灌注，充盈着阳刚之气、磊落之气、正义之气。儿童文学需要更多这样的有思想的作家、有介入感的作家、有责任感的作家。

（本文作者系儿童文学评论家、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理事、太原学院教授）